寻找徐展鹏

萝卜菜脯杂记

寻找徐展鹏

2020年3月

        近日一个热门争议的话题,驱使我完成这篇写写停停二十年了的草稿。

        寻找徐展鹏,是因为要寻找我的死鬼老窦。
        1950年,中山石岐市庆祝解放大游行结束,我深度近视眼的爸爸提着一只鞋回家,兴奋异常。他在游行中扮演了一位农夫。
        也许和这事情没关系,反正到了半夜,父亲突然间跪起来,向母亲叩了一个头,便从此倒了下去,我长大懂事后,母亲对我说,是脑溢血。
对父亲之死,我只有依稀的记忆,就是那天让我穿了一件白袍,白腰带,白头巾。其实这个记忆,有赖于一张照片。
        父死后,我童年的玩具,就是一支漂亮的德国探热针,那是当医生的父亲的遗物,一个德国闹钟,和一堆照片。其中一张照片是在山头坟前照的,我和一些人穿着白色的孝服。这些东西后来都被我玩烂了,作为物质,已烟消云散,作为精神,则跟随我直到最后一天来临。
        父亲的丧事了结,生活无以为继,我们回到广州。此时我三岁。
关于此行,母亲在她的血泪诗中写道:背子提囊带泪行,托交明月照孤坟。他朝儿长迎君骨,今日飘零只为贫。
        丧父者穷,丧母者贱。有幸我不是后者,在我长大成人的这段日子,虽然风风雨雨,但母子相依为命,度过了我最幸福的黄金时光。

        二十年后。
        一九七一年,我二十三岁,谋得第一份稳定的职业,这时母亲告诉我:
        你父亲埋葬的山地,是父亲的一位叫做徐展鹏的朋友送的,是这位徐先生的祖地。你去把骨头化灰,拿回来供奉吧。
        父亲入土七年,母亲带我扫过一次墓,到今又十多年了,并且刚经历了文革最急风暴雨的时候,父亲的坟头在那里?
        必须找到徐展鹏。
        当然找到了徐展鹏。
        徐先生是石岐人,我的可查询范围却只有一个叫做港口的小镇,就是母亲后来曾在那里教小学的地方,离石岐步行要一个半小时,过一个渡口。那时候交通很闭塞,港口和石岐之间不通汽车,而且从广州到石岐,还是以坐花尾渡为主,一种本身没有动力,靠另外一艘火船拖动的客船。
        只好通过港口的人士散布消息,寻找徐展鹏。
        功夫不负有心人,有一位仁兄认识他,说徐先生是他的救命恩人。
这位仁兄曾患鼻咽癌,在那个时代,医生基本束手无策,有人介绍他,找到了这位游医,奇迹般地把他治好了。
        经介绍,我到石歧坟地的山脚下,找到了这位徐展鹏先生。
        老先生一副寒酸相,穿一件发黄了的白衬衣,束西装裤,很健谈,一副落拓书生的样子。我想,他既然能送我家父坟地,必定以前身家不错,不是财主,也是小康之家,书香门第。没走多远,就到他家。
        令我很惊讶,有成语说,家徒四壁,这里竟然只有一壁,是靠着别人的房子,搭起来的矛棚,棚里堆满了旧衣服和各种破烂,这位谈议风生,颇有知识分子风度的长者,原来是个捡垃圾的。我想,他一定经历过暴风骤雨,成为黑七类了。
        他和我说,他先要去给一位长背痈的阿婆看完病,才带我上山。
        背痈也是疑难杂症了,治不好,找到他。
        一路上,他跟我说了前因后果。先是他自己得了鼻咽癌,在被判死刑以后,他开始翻医书,自己给自己找药吃。他说他开的药方,药店不肯给他捡,说是太过分了,石膏的剂量是以斤为单位。奇迹出现了,他不仅自己治好了自己,还治好了旁人。他说他不是行医,只是帮助同患难的人而已。我想,一般医生是不敢开虎狼药的,他拼着命也不管那么多了,以毒攻毒居然闯过了鬼门关。(我揣摩是本草纲目的白虎汤) 
        后来的事却很简单,徐先生带我到半山腰,在一处什么标志都没有的地方,他用脚指了指地下,说,就在这里了。
        雇了一位仵作来,挖下去半米,就见尸骨,棺木已消化掉,火化带回广州,也管不了是不是老窦之骸,就算不是,也是一份好心。到山脚,大家吃顿饭,仵作和徐先生喝了一瓶沙市酒,共十块钱。我不懂酒,不知这酒如何,如今不见这酒踪影,何以残留于记忆?事隔四十九年,我今天才记录下这事,为期未晚。

        回到现在,中医在争议中节节败退,突爆出有李跃华游医穴位注射苯酚,治好厅级官员陈某的唇枪舌剑,给吴官正总理看过病的老中医喻德元,也称用砒霜搭配其他药材把自己的癌症给治好了,言封杀中医是因中医不能赚钱。
        我看世界医术本同源,就是草药,哲学,加巫术。中医和西医什么时候分道扬镳?以前我见很多药店,本来就是叫做(生)草药店,李时珍小编收集编辑的那本书,也只是叫做《本草纲目》,那么西医呢?英语中称药物为“druz”(即干燥的草木),500年前也是草药,理论也是哲学。他们的李时珍叫做希波克拉底(公元前460-前377年),希腊人。罗马最著名的医生和药物学家盖伦(约公元129—200年),曾编写了《伦治疗术》和其它有关药物学的著作,并对许多草药作了植物学分类,创造出阿片和许多其它的药物制剂。与此同步的,是巫术。
        500年前,西方建立了人体解剖学。19世纪下半叶巴斯德证明发酵及传染病都是微生物引起的。此后,和东方同用的金鸡纳,演变成了奎宁,与屠呦呦那样把青蒿素发掘出来同出一辙,西医体系定型并突飞猛进,成为医学主流。
        我们则坚持说,5000年的医药模式是世界最先进的。屠呦呦仅此一例,立马得诺贝尔奖,还惹得某些人不满。
        此乃说药。至于把脉,我依书直说把来把去,把不出名堂,只能对那些名老中医佩服得五体投地,自己两分钟学会使用电子血压计算了。
        不是褒也不是贬,抛开这个感情味太重的“中”字,用科学而不是用玄学,切切实实地去深究一下那些树仔头吧,一切用权力,用商业利益,去判断中医的效果,都是邪路。